《寻羊冒险记》是村上春树继处女作《且听风吟》、《年的子弹球机》后的“我与鼠”系列青春三部曲的最后一部,也是村上春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他认为前两本只能算上中篇小说)。
刚开始写作的三年,他同时还打理着爵士俱乐部,经常在凌晨两点忙完俱乐部,然后在厨房的桌边坐下来开始写。
写完前两本书后,他决定卖掉俱乐部,做一个全职作家。而当时爵士俱乐部经营得很好,所有人都劝他不要卖掉,但他还是毅然选择了另一种人生。
村上在写《寻羊冒险记》时特别兴奋,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每天都迫不及待地等待第二天的到来,因为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写这本书他花了三四年时间,也是真正开启了村上的写作职业生涯。
《寻羊冒险记》讲述了一头控制全日本的超能力羊失踪了,而它的宿主、一名黑社会头子命在旦夕。“我”在无意之中收到了好友“鼠”寄来的照片,受到黑社会的威胁,只能带着女友开启了寻找带有奇异星形斑纹至羊的冒险旅程。
在寻羊的途中,“我”不断进行对自身的寻找与救赎,确定自己存在的意义。在北海道的雪山绝地,终于与好友重逢,而好友已经成为了与那罪恶之源同归于尽的阴魂。
《寻羊冒险记》是一本有点奇幻,又有点现实的作品,非常符合后现代文学作品的风格。今天我们从三个方面,探讨一些这本书的“后现代主义”特征。
一、不确定的主题
村上春树在写作的时候非常随性,他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作家都会有的卡壳。一旦坐到书桌旁,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不知道,或者说不知道要写些什么,他就不会去写。有时候出版社的编辑会给他提出一些写作的要求或是建议,但是他几乎不会采纳,完全是由着自己的心性。
这本《寻羊冒险记》就是他随性的代表之一,因为作者也说不清楚,书中到底想要传达什么样的主题。
实际上,这样的不确定性恰好是后现代主义文学的根本特征,也是后现代主义文学创作的重要模式。
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20世纪70年代的失意青年,头三章都在写他和三位女性的故事,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生活的“百无聊赖”。故事里的“我”甚至引用了尼采的一句话:“在无聊面前,即使神也会掩旗而去”。
而“冒险”故事却要从第三章以后才开始,一位拥有“一双造型辉煌、美丽无比的耳朵”的女性,带着她神奇的预言能力进入到“我”的生命中,她预言了寻羊的冒险。
年,一个日本农学博士在中国的满洲里和一头羊发生了“神交”,“羊”将他作为容器,控制他回到日本,并在北海道一个偏僻的地方建了一个牧场。
年,那头羊突然离开了他,寄生在一个长有脑瘤的甲级战犯的体内,并操纵他控制了日本一个右翼政治派系和传媒广告业。
四十年过去了,羊离开了他,这个右翼大人物的手下到处寻找这头羊。这才和“我”拿到的照片有了交集,促使了旅程的开启。
旅途并没有很惊险,但是却很荒诞。直到找到拍下照片的朋友“鼠”,才知道原来“羊”进入他的身体,想要继续借由他控制人类世界,“鼠”却靠着自己的意志自杀,与其同归于尽,只剩下灵魂。
由于年份的特殊性,让人不得不联想小说的主题是不是与反战有关,羊的象征,是不是和“战争罪恶有关系?”而主人公与朋友不同的宿命与选择,又仿佛和人生意义有关;作者冷峻似卡夫卡的笔调和细致的细节与荒诞的故事形成强烈的反差,仿佛又在讽刺着世界本身的荒诞。
这样的不确定性给予读者充足的想象空间,一切点到即止,耐人寻味。
二、现实与想象界限的不确定
村上春树曾如是说,“现实的是非现实的,非现实的同时又是现实的———我想构筑这样的世界”。
《寻羊冒险记》确实就是这样一个很难辨别现实与想象的世界。
在后现代主义文学中,不仅高雅与通俗界限模糊,虚构和写实也没有确定的界限和标志。
这与历史小说的基本写实和传记文学中允许少量的艺术虚构是不同的,又与纯粹虚构的现代文学作品迥异。后现代主义小说虚构中的写实是不合理的、不可解释的,甚至可以说是“无厘头”的。它用意在于用一种游戏笔墨打破叙事“可靠性”、“逼真性”。
书中用很长的篇幅讲述了“我”平凡、迷茫、又带着一丝忧郁的生活,与妻子离婚,经历着刚进入社会不久的身份转换、不太成功的事业、对未来的不确定和茫然,看起来就像是一部普通人的现实记录。而在现实中是不是跳出来一个奇怪的设定,比如好像司空见惯的“火星人”、或是耳朵拥有神奇魅力的女朋友、以及操纵人类精神的“羊”。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要数“我”在山上别墅偶遇的“羊男”,他的出现是那么突然、而“我”的接受又是那么自然,甚至有点匪夷所思。
羊男是一个形体酷似羊的人,“四肢部分则是接上去的仿制品,头罩也是仿制品,其顶端探出的两根环状的角则是真的。头罩两侧像是用铁丝连接的两只扁扁的耳朵水平支出……较之身体,羊男的鼻子要大些,每次呼吸鼻腔都如翅膀一般左右鼓胀……衣裳的屁股部位竟生有短短的秃尾巴;从身后看去,只能看成是真正的羊用后肢站立……”
作者还在书中配上了自己描绘的简笔画,确认了“羊男”荒诞的形象,读者一时间沉浸其中,又突觉怪异,心理冲突十分激烈。
在文本中,作家村上春树借助主人公“我”的视角,含蓄地道出了“羊男”这个人物的非现实性———“鼠搞管理,我来做菜。羊男也有事可做。既是山乡餐馆,他那怪里怪气的衣裳也自然而然会为人接受。再把那个很现实的绵羊管理员作为羊倌算进来也可以。现实性人物有一个未尝不可。”也就是说,“羊男”是非现实的,并且对于“我”和“鼠”的“现实与否”提出了质疑。
纵览整部小说,读者不难发现作者不厌其烦地使用精确的具体数字、真实的历史人物与历史事件、真实的文学名著、真实的电影名、真实的乐队名等等。
村上曾说:“我的确非常喜欢日常生活中所谓的细节性风景,非常喜欢观察各种各样的人是怎样通过这些细节同世界发生关系,以及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是怎样得以成立的,对此非常有兴趣……而一个人的状况必然在这些琐碎的生活场景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
而就这本小说来讲,故事也许是想象,但感觉是真实的。
荒诞的剧情加上细致逼真的细节描写,是小说后现代风格的具体体现。
三、叙事风格的不确定
后现代主义小说是用“碎片化”的小叙事形式来叙述局部的、突发的、短暂的事件,然后又把“碎片”随意组装、拼贴。这种文本的“碎片化”使得叙事不再具有因果性、逻辑性和连贯性。
我们从小说的任何一个章节阅读,好像都不会有断裂感,每个章节像是独立成段,逻辑关联性很少。真正与“寻羊”的内容密切关联着的是第四章、第六章与第八章。
罗兰·巴特在《S/Z》一书中,将文本分为“可读性文本”与“可写性文本”两种类型,在“可读性文本”中,读者只能简单地对“文本”接受或拒绝,而不能参与其意义的创造;而在“可写性文本”中,读者在阅读作品的同时,不再是文本的单纯的娱乐消费者,也可以参与文本的写作和意义的生成。村上作品的后现代性质,给予读者参与创作的价值感,读者可以想像、可以在内心构建自己的意义。
村上的描述经常是好奇的、试探性的。他的英雄,不幸的或者被控制的,开始都是背负着去发现的使命。他们的结局有时是熟悉的,有时是深刻的,但本质上都是奇怪的。村上既是精妙的设计者,又是任性的普通人。他的语言经常在简单外表下隐藏着神秘的东西,时而抒情,时而神秘悬疑,时而冷淡轻飘,时而凝重深刻。
这样的表现方式,让读者参与其中时,总是处于一种亢奋状态,积极地尝试着去解读作者存留在字里行间的“密码”,时而疑惑,时而释然,时而肯定,时而否定……读者在不断探密释疑中获得非同寻常的阅读感受和审美愉悦。
尾声
我们今天通过三个方面:不确定的主题、想象与现实的不确定、以及叙事风格的不确定探讨了村上春树作品《寻羊冒险记》的后现代主义特征。
我特别喜欢文中的“鼠”与“我”的一段对话:
“先生死后是要利用你来继承那个权力机构吧?”“是的。”“往下将发生什么呢?”“百分之百的无政府观念王国。所有的对立都在那里融为一体,我和羊就在其核心。”“干嘛拒绝?”时间已经窒息。
雪无声地落在窒息的时间上面。
“我喜欢我的懦弱,痛苦和难堪也喜欢。喜欢夏天的光照、风的气息、蝉的鸣叫,喜欢这些,喜欢得不得了。还有和你喝的啤酒……”鼠咽下话语,“说不清啊!”
即便我很懦弱,但我依旧选择真实的我,所有的一切属于我的经历,是我活着的意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