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的人认为自己身强力壮,即使接触野味感染了病毒也不要紧,医院一躺,治好了又是一条好汉。殊不知跟死亡相比,治愈后的生活才是苦难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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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年前,他们是非典幸存者;17年后,他们是非典受害者。当年,因为受到接触野味的感染者传染,他们治愈后患上了各种后遗症。
非典后遗症患者方渤手捧妻子遗像。61医院骨关节三科无人不知。当年,感染了非典的妻姐夫妇从哈尔滨来北京看望方渤一家,结果方渤夫妇以及女儿女婿均被感染,方渤的妻子和妻姐在这场灾难中不幸病逝。由于后遗症的影响,两个女儿也分别离婚。
非典痊愈六个月后,方渤被诊断为骨坏死,这是在非典治疗中超剂量使用激素引起的后遗症。和年,他分别做了两髋的股骨头置换手术,如今他的双肩和双膝也陆续出现骨坏死。方渤说:“我全身的骨头就跟石膏一样脆弱,骨头会不可逆转地塌陷下去,直至瘫痪或死亡。”
方渤
“我的那张照片里为什么抱着那俩狗?因为当时我们还没有获得免费治疗的帮助,我养那俩狗,是为了用狗的体温热敷,起到类似狗皮膏药的作用,来缓解疼痛,又节约药费。”年5月,还躺在非典病床上的吴如欣,被诊断出急性骨坏死和肺纤维化。非典后,她离了婚,由于家庭财产纠纷,她和80岁的老母亲被赶出家门,四处租房。
如今,她们与其他两户人家合租了一套三居室,母女两人在其中的一间里相依为命。“我母亲八十了,离不开人。而我每个月只有两千多的收入,还不够我自己看病,我们娘俩只能靠借债度日。”为了省钱,吴如欣从来不去楼下的菜店,而是坐着轮椅去远处的露天菜场,等着早市快收摊的时候去买别人挑剩下的烂菜。
吴如欣
由于接受了过多的激素治疗,杨志霞的头发稀少,人显得格外憔悴。年,她一家9口人感染非典,之后的一个月里,她陆续送走了四位亲人——父亲、母亲、丈夫和弟弟。
03年8月,杨志霞恢复了上班,04年1月查出股骨头坏死。她清楚记得,那天她是哭着回家的。
杨志霞
东四十条15号,曾是北京第一个因非典爆发而暂时被封的民宅,也是李桂菊的家。非典后,她被诊断为右侧股骨头坏死,并患有肺功能障碍和重度抑郁症。
相比起上两位受访者,李桂菊面对记者显得更平静一些。她说,几乎每个非典后医院的常客,自己也不例外。当天下午,她就接受了针灸、推拿和药物泡脚等理疗,她说这些治疗能减轻痛楚。
李桂菊
王立刚患非典的时候,只有26岁,那年他们正准备当爸爸妈妈,22岁的妻子姜鸿燕已经怀孕8个月。非典来了,他们从鬼门关走了出来,可是,治疗的时候使用激素过多,医生建议打掉孩子。当时孩子已经成型,姜鸿燕看见被打掉的孩子,登时崩溃了。
她的残疾证上,标明的病症是“精神残疾”,姜鸿燕患了癫痫,随时会发作。军人出身的王立刚不服输,在出院后还坚持跑运输,结果,骨头坏死病情恶化,王立刚的六个关节全部坏死。
现在,夫妻俩没有劳动能力,他们全家只能靠低保度日。
王立刚、姜鸿燕夫妇
北京,非典后遗症患者张金萍和她的女儿在家中。
在非典救治中,激素救了她的命,却也对她的双眼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视力下降得非常厉害,几乎无法产生眼泪。因为激素的用量比一般人还要多,张金萍的后遗症非常严重,她在床上整整瘫痪了三年。年底,张金萍的女儿在一次脑瘤手术后偏瘫。
为了能达到可享受津贴的资格,她与丈夫离婚,现在每个月她的女儿可以拿到当地政府部门发放的少得可怜津贴。
张金萍曾试图自杀,至今保留着片安眠药,她说:“我的命就在我自己手里,有一天如果我真的瞎了,我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张金萍
对听力残疾的女儿来说,辇秀兰一直都是她的靠山。从前一直照顾残疾孩子的辇秀兰,现在被残疾孩子照顾着。
年,辇秀兰家一共有6口人感染非典,父母因病去世。年1月17日,辇秀兰刚完成更换右股骨的手术。由于再也无法工作,整个家庭的生活重担都落在了丈夫一个人身上。
她的家住在9层,但电梯只能上到8层,所以她尽量不出门。她说,这最后的一层楼,对她来说太难太难了。
辇秀兰
张文荣曾任北京长空机械有限责任公司技术处技术员,高级工程师。年4月10日,张文荣的医院看病,后感染非典,4月16日去世。第二天,照顾父亲的张文荣和她的哥哥、姐姐都因感染非典被隔离。
张文荣年6月1日出院,身高cm的她之前喜欢到处去玩,但遭遇非典之后,她再也没有条件出行了,如今出家门都要拄着拐杖,贴着膏药,吃着去疼片。
张文荣现在身上的病有十几种,老伴儿揽起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活,“我们所有的退休金都用来看病了,要是看病没那么多花费,我们现在肯定很幸福。”
张文荣
生于年的王宝珍03年感染SARS病毒,痊愈后肺功能严重受损,她已无法从事任何体力劳动。
至今,她仍然记得那段日子中死去的多位不知名的病友。现在,她的肺纤维化仍比较严重。
王宝珍
年,张伟的老母亲从非典的鬼门关闯了过来,但是从那之后没多久就一直卧病在床。张伟自己也有多处骨坏死,现在,他全天候照顾母亲,喂饭、导尿、擦身……,已经做了17年时间。
张伟
王剑同时患有:肺纤维化,股骨头坏死,慢性胰腺炎,糖尿病和结核病,病情最严重的时候,每天要服用超过片药。但即使过了17年,他每天要吃的药还是超过20片。
王剑
他们现在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活,荆德申爱好广泛,甚至还收藏了一台长城相机。但他说,这些爱好是用来逃避现实的。04年,北京不少有非典后遗症状的病人去检查身体,确诊后遗症,但荆德申却接受不了自己有病。
荆德申说,那时候还劝病友要调整心态,劝完别人自己却哭了一整天。年,孙女的出生,让夫妇俩觉得自己重生了。可是他们不敢多抱孙女,担心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骨折。
荆德申、李连香夫妇
王英和两个妹妹守候在瘫痪的母亲身旁。她们一家除老三王春英外,都在03年染上非典。唯一的弟弟老五,夫妻双双被非典夺走生命,留下12岁的女儿。
在非典过后至今,几姐妹和老太太都还在遭受着后遗症的折磨。
王英一家
几乎每天早上,谢玉荣都会来到后海边晒晒太阳,活动一下筋骨。在03年,谢玉荣感染非典,一同感染的还有弟弟和外甥。一场灾难过后,外甥去世,弟弟从此痴呆抑郁,谢玉荣也患上了后遗症。
如今,由于骨头坏死,她的身高从当初的cm降到了不到cm,手指关节变形,同时伴有肺纤维化和心脏病。谢玉荣说,虽然自己常常对守寡八年的外甥媳妇说“往前走走吧”,但自己却常有轻生的念头。
谢玉荣
医院的内科护士,医院急诊科实习。回忆起17年前的那个春天,武震还记得,非典就在她懵懵然时迅速袭击,然后强力扭转了她的人生轨迹。非典痊愈四个月后,她查出非典后遗症,全身除了两个肘关节,其余股骨头全部坏死。
武震说,医院出来,“我和我妹妹就站在新街口那儿放声大哭”。此后,她被迫放弃工作,治病成了生活的重心。年2月,武震接受了全髋置换手术,因为工资问题,入不敷出。
武震
年3月30日,因参与SARS病人救治工作而感染SARS,她是北京第一例接受气管切开插管的第一位医生。
毕维杰回忆,切开气管插管时她已经不需要用麻药,因为完全没有了痛觉,之后的15天,她几乎没有睁眼,不辨昼夜。医院专门派了专家组在病房轮流值守,仅存的意识中,她记得每一个来接班的人都会询问,“死了么”。因为太受罪,她还尝试过拔管,“如果不是医生及时赶到就没命了”。
非典康复后,毕维杰的股骨头彻底塌陷,于年4月接受人工关节移植手术。据说,这种人工关节使用寿命在10到15年之间,而在那之后将不能再进行第二次的更换术。现在,她的双肩骨头也塌陷了,专家建议置换,“但我还是不想换了,都换了成机器人了。”
毕维杰,医院医务处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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