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病人还是家属,在入住安宁病房时,心中便清楚这样的选择意味着什么:放弃与癌症本身的积极对抗、放弃大型检查、放弃有创的外科手术,温和度过临终期。
年10月16日,医院安宁疗护中心,一间病房里,患病男子躺在病床上,他的老伴儿手拿佛珠在一边陪伴。新京报记者尹亚飞摄
文|新京报记者杜雯雯实习生吴婕
编辑|陈晓舒校对
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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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斌的口腔中每天会消耗掉十几瓶液体,矿泉水、绿茶、红茶、啤酒交替。但不会咽下。
他无法自控喉咙中源源生出的黏稠痰液,几乎三秒钟便要清吐一次,随后用饮料含漱,糖分能短暂缓解嘴里的苦涩感。
这位身高1米8的内蒙古籍汉子,此时的体重不足50公斤。一种奶白色、学名被称为“多种油脂肪乳”的注射液通过静脉输入他的体内,维持着机体所需的基本能量。
活检显示,他罹患下咽癌,并且到了不可逆的晚期,身体的衰弱趋势每日可见:体重消减、淋巴肿大、疼痛难抑、靠鼻饲进食。
同层还有13间病房,病友们的状况甚至比张斌更糟。他们是正在接受安宁疗护的临终病人。未来的几个月、几周或是几天的时光中,他们将在某个不确定的时刻与世界告别,迎来死亡。
只有一点是相似的:他们和家人主动选择放弃有创的积极治疗,以一种更平静的方式与疾病共处。
在现行的医疗护理模式下,安宁病房几乎已成为生命终末期患者为数不多的最优选择。
但这项前沿模式目前所面临的发展瓶颈,也成为安宁疗护团队共同的心病,医院在试水前犹豫不决。
为什么是我?
从医25年来,医院安宁疗护中心(下文简称:医院)肿瘤科主任王德林从癌症病人口中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为什么是我?
王德林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至今没见过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病例。癌症,这项人类至今无法攻克的医学难题,以它的随时随机和多变性掌控着另一种生命的平等。
只有一些大概的统计数据能用做参考:从40岁到85岁,人类患癌的几率逐渐上升,最大基数集中在60至70岁人群中,男性发病率略高于女性。但这并非绝对。
去年发病前的夏天,张斌熬夜看了好几天的俄罗斯世界杯直播,他每天半包烟,喝酒也凶。光是啤酒,他能从早起陆续喝到睡觉。渐渐,他发现喉结左侧痛感加剧,再后来连吃东西喝水都困难。
要接受癌症末期的事实,对任何人来说都并非易事,规劝他人时轻易说出口的坚强勇敢,到了自己身上或许失效。
一个独自在家的傍晚,张斌用准备好的刀子割向了自己左手腕。在此之前,他为自己穿戴好衣物,上了趟厕所,甚至准备好了接血的盆子。
所幸最后他还是活了下来。到底是自己停止了割腕的举动,还是家人发现后送医抢救过来的,他不愿再提起。只有那道垂直于手腕血管、细细浅浅的粉色疤痕记录下当时的隐秘时刻。
同在安宁病房的85岁老头儿北斗是另一种状态。仅从外表判断,很难将他归入癌症晚期病人的行列。
这位原化工部橡胶研究设计院教授级高级工程师,系北大化学专业毕业,学过英文、俄语、德语。他用平板听京戏,上今日头条看新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