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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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4/4 16:45:00
白癜风专家李从悠         https://m-mip.39.net/disease/mipso_5387160.html

躺在牙科椅上,我紧闭双眼,紧抓扶手,指节发白,闻着口腔科特有的消毒水味,小时候无数次拔牙补牙的经历让我紧张起来。

打上麻药几分钟后,医生拿锤子在我嘴里叮叮当当地敲起来,又是刀子又是钳子的弄了半个小时,终于拔掉了那两颗智齿。我一声没吭,这是我的选择,痛苦在预料之中,理所当然要承受,妈妈和姐姐在门外听得心惊肉跳,怕我疼得受不了,又不敢往里瞧。等我捂着嘴出来,到了楼梯口还心情雀跃地让姐姐回去要那两颗牙齿留念,她们才松了口气。

回到学校我继续准备BEC高级考试。某天在自习室突然重心不稳跌坐在地,随后就开始没完没了的头疼,我以为是感冒引起的,殊不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赌约已经开始了。

商务英语的考试中文系鲜有人报名,几个月来都是我一个人在自习室呆十来个小时,病了一个人去输液。十一月已是深秋,冰凉的液体流遍全身,听着对面情侣不知所谓的谈话声,我尽量把自己缩进被子。但病情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头痛反而变本加厉。晚上实在看不进书去,从自习室出来,我独自坐在这郊外校园过于宽阔的马路边,背后是长满半米高野草的建筑预留地,耳边不时穿过嬉笑打闹声,清冷的深蓝色天空里镶嵌的几颗星闪着白光,让人更觉凛冽。我一遍遍地拨打姐姐的电话,话筒里都是那句毫无温度的电子合成音“您要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孤独、无助,我几乎要哭起来。通讯录从头翻到尾,竟不知该打给谁,最不想让他听到我哭的那个人,简单的一句“喂”就让我泣不成声。头埋进膝盖,胳膊抱紧双腿,我真的很疼。这半月似乎要补上我十几年的泪水,但我之所以不喜欢哭,是明白哭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擦干眼泪,还有两周就考试了,咬牙坚持吧。

我请医生先给我开了点止疼片,里面含吗啡,考前一夜无眠。经过一上午紧张的考试,从考场出来时右腿开始失去知觉,我赶紧掏出止疼片用矿泉水冲下,下午的口试大脑已不清醒,紧张的氛围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终于熬完考试,我立马坐车回家,晚上还跟爸爸对以后进企业不从教的发展方向理论了一番。不料凌晨三点头痛又隐隐发作,输了两天液还是不见好转,村里的老大夫也束手无策了,不无担心地跟妈妈说,“医院拍个片吧”。

晚上约好坐村里到济南“上市”(去建筑工地劳动的农民工)医院,凌晨四点多我们就出发了。头越来越疼,特别是早晨,连最轻微的颠簸都难以承受,一路上我眉头紧锁贴在座椅上,周身的空气都尖锐而扭曲。中午CT结果出来,连我都看得出自己头里有个鸡蛋大小的东西,医生不无嘲笑地说,“你明天得再来啊,得做强化”。

第二天医院,街上还一片清寒,医院里却已忙碌拥挤起来,到处都是恹恹不振的病患、忧色在外的家属和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塑料座椅上使劲挤着椅背,仿佛这样能减轻头痛让自己好受些,等妈妈排队领好强化剂、拍完片,我就进了急救室,输了两瓶点滴疼痛毫无减轻,又被直接转入病房。

医院的病房楼是七八十年代的老建筑,清一色的六人间大通屋。进门左手边的病床上躺着一个不足周岁的小女孩,不小心在马路上跌伤造成颅脑出血,手术后又左半身偏瘫,脑部还有积液,陪床的只有她年轻的父母。每到夜里,听到她有气无力而又连续不断的哭声,而她那初为人长的父母还是沉睡不醒,我都分外心疼这个还不会说话不会喊疼的小家伙。命运是多么不公啊!她才刚来到这个世界,美好的人生图景还未展开,却要忍受诸般痛楚,我是多么幸运,能在这大千世界衣食无忧无病无痛的度过二十年光景,自己这点痛与她相比也就算不得什么了。但我想命运又是公平的,若能挺过这场疾患,未来的年月里她定能坚强而美丽地绽放。

六个病患十多个家属,白天嘈杂着各种谈话声、咒骂声、呻吟声、脚步声,吃饭时间更是“五味”杂陈。到了晚上,老旧的木门吱嘎着迎送进进出出的人们,在这弥漫着消毒水味的暗夜里格外清晰。疼痛已形成规律,凌晨三点开始,到中午稍歇,下午待客,吃过晚饭睡到九点输液,之后就是一夜无眠,我尽量不出任何动静以免惊醒妈妈难得的睡眠,和木门一起等待天亮。

强化CT依然不够清晰,住院第二天我被通知去做核磁共振,同时做各项检查准备手术,核磁检查时身上不能有任何金属,只得把牙套草草拆掉。出核磁结果的那天中午我在小睡,醒来正好看见妈妈和三姨红着眼眶进来。

“来的路上晕车,刚都吐了,你看我眼都红了。”

姨夫走到门口又退了出去,门缝里,我看到他在抹眼泪,一会儿他走进来坐在床边,紧紧地攥着我的手,“闺女,咱们开车去旅游!”他的手因为激动而发热,温暖的包着我的手。

“好啊!”我笑着爽口答应。

吃晚饭的时候姐姐跟我说,“长脑瘤的部位发炎呢,得先输水消炎,等时机成熟了再动手术,这里费用太高,医院输液去。”

“好。”

其实我已经预感到结果可能不好,等所有人离开妈妈跟我说了实情,“肿瘤长在脑干部位,就算手术成功了也是植物人,咱不动手术了,大夫让咱回家”。

“好”。

“你姨妈还不让我跟你说,怕你受不了,还说跟你说了你不害怕吗。”

“什么大不了的,我这不好好的嘛,害怕啥!”

我终于松了口气,这一天终于来了,我终于要赴死神的宴席,心情竟是无比的轻松、坦然。

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是上大一时听到上海商学院宿舍着火的报道,那时我就问自己,如果有一天我突然要面临死亡,并且只有一分钟的时间,我会为自己的生活感到遗憾吗?我应该怎么做才能随时坦然地面对死亡呢?我很高兴自己经受住了人生的终极考验,可以不哭不闹地坦然接受这一切,更为上帝给我留了足够的时间反思人生而感恩不已。

看着天花板上昏黄路灯里来往的人影车辆,往事如电影般在脑海里回放起来。奇怪的是,童年那些屈辱的记忆被剪切一般丝毫记不起来,想到的全是那些倔强的坚持和奋斗的身影,我看着自己推着小车在满是沙子的工地穿行,看着自己带伤依然参加全运会集训滚得满身是泥,回宿舍洗涮完还熬夜准备分专业考试,看着自己被人误认为小偷视频贴上网遭人咒骂被保卫科翻宿舍,口口声声说要告她侵权最后还是原谅了那位软弱的师姐,医院浑身紧张还故作坚强……虽然没什么成就,但我一直在自己想走的路上努力前行,我可以问心无愧地对上帝说:“我是个正直、善良的人”。

我安慰所有为我难过痛哭的家人、同学、老师,拿医院里各种有意思的人和事跟他们开玩笑,总是笑着跟他们说“看我这不还好好的嘛!”从小没怎么让爸妈费心,最后却要以这种对他们来说残忍百倍的方式告别,真的很不孝,但我还能为他们做什么呢?只希望自己的平静离开多少可以给他们些慰藉,我甚至想好了遗书捐献自己所有可用的器官,帮助别人更好地活下去,也让爸妈有个念想。

到后来我才知道,医院告诉爸妈我最多只能活到春节,他们听了该是多么恐惧和无助呢!那颗脑瘤不但挨着脑干还挨着三叉神经,若不是我坚持整牙拔智齿,说不定某天夜里就永远停止了呼吸。

坚持正直、坚持善良,坚持做你认为对的事,不忘初心、不懈努力,不经意间,你可能就改写了自己的生命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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