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记得很清楚,年12月30日,差一天元旦。我收到噩耗,我发小张二黑查出了脑瘤,准确的说是脑胶质瘤,重大疾病的一种。我们是小学同学,最好的朋友、哥们,都出生于年5月,6岁就认识了。今年又是我俩的本命年,都36岁了,也是认识30周年。所以我们在一起连过了两场生日,庆祝了我们如此历久弥坚的友谊。为纪念我们友谊三十周年,我媳妇儿亲自给设计了一款海报作为礼物送给了张二黑。按老理说,本命年忌讳颇多,所以我俩也都提醒彼此,本命年别折腾,低调,踏踏实实过去再说。然后扭头他就去外地开始投资做买卖,而我转身就去领证结婚,然后一头扎入保险行业,本命年不让干的那点事,都让我们哥俩不信邪的试了一遍。当然,我们性格就这样,摆明了就是要跟命运做斗争,劝别人都一套一套的,自己转身就去他大爷爱谁谁了。年5月,我生日前一天,张二黑特意叫来几个朋友给我庆生。从左至右,老姑父、棍子、刚子、我、二黑。跟张二黑一起吃饭没别的,就是喝。那天他给我打来电话一反常态严肃的跟我说,“跟你说件事,这事可能超出你的认知,你得先做好心理准备。”这跟他平时给我打电话嬉皮笑脸的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啥事?”我说。“我前两天打球晕倒了,医院检查,查出来脑瘤了,过几天就要动手术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别严肃。我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说不出话了。他接着说,“医生说了,术后有瘫痪的可能性,最好的结果也是上半身胳膊保不住了,运气好休养一年腿能恢复80%。”停顿了一会他感叹道,“我怎么觉得跟演电视剧似的!”跟我这些话的时候他显得格外平静,除了比平时严肃,情绪上并没有起伏。但听完他说这句我还是哭了,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流。电话那边他也哭了,他说这事发生三天了,他还是头一次哭。他是在医生看过检查报告确诊后才给我打的电话。我之前曾跟人开玩笑说,刚干保险如果不哭几次,很难干好这行。进入这个行业后,我自己哭过,我的同学们哭过,我的同事们哭过,因为行业特殊性,我们哭一般都是自己把自己感动哭了,如果无法正视自己的情感,也就没法唤醒客户的保障意识,在不理解这个行业的外人看来,我们都挺有病的。我工作的主要内容就是每天跟客户讨论生死、意外和重大疾病,偶尔谈谈养老和储蓄,围绕这些话题的真实故事和身边案例也数不胜数,从我们培训到正式入行,常常能听到各种人间惨剧和人生不幸,我们听了最多也就是表示同情,也从没为别人的悲剧掉过一次眼泪,甚至过5分钟就能忘的一干二净,因为谁都无法理解别人的痛苦。但发生在自己最铁哥们身上就能深切体会这种悲伤和痛苦了。因为职业原因,我清楚张二黑这个病可能带来的后果,所以当天心情极度失落,但下午约好了客户,我的第一个Y市场客户(转介绍陌生人),只能强做精神去见。在跟客户讲到重疾险的时候我自己先哭了,第一次当着客户的面哭了,对方是位老大哥,一家公司的CEO,人挺好,我一哭他也慌了,估计当时他得心说现在卖保险的真挺厉害,也是够拼的,为了卖张保单情绪拿捏的真到位,说哭就能哭。我说今上午刚知道发小得重疾这事,一时有点接受不了,然后大哥还安慰我半天。见完这老大哥,我觉得自己这状态已经没法再见别人了,就把后面的客户推掉,直奔张二黑而去。张二黑那天确诊后在他大哥家摆了一桌,把他身边关系不错的朋友都叫来了。我们俩见面以后也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相视而坐。过了会,他示意让我坐他边上,感慨的跟我说,“成了,以后手没了,也他妈没法打你了。”说完,我们俩手握在一起,抱头痛哭。我们俩的关系就是从他打我开始。那是年,我们俩6岁,小学一年级,课间休息时候,他从我身边走过去,猝不及防的打了我肚子一拳。当时我们关系还不错,但他从小就是一热情过头的孩子,示好的方式跟别人都不太一样,如果他觉得跟你不错,不拿你当外人了,那他首先会骂你,如果关系再近点,那他就会上手打你。当然也不是真打,只不过就是男孩之间的打闹,以示亲密关系。但当时他这个亲密举动对我来说有点突然,没啥防备,就像有个姑娘要突然过来亲你一口,还得楞会一样,我被这亲密的一拳打了个猝不及防。老师知道这事以后迅速通知了家长,当时他姥姥家和我奶奶家住一个机关院里,都是邻居,彼此家长也认识,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家还带医院做了个检查,据他妈说当时还差点带我去了做了胃镜。因为当年两小男孩彼此间不经意的一个玩闹行为引发了一系列连锁效应。因为这事张二黑挨了顿打,但从此这件事也有了两个版本。在张二黑的叙述中,是因为当时我在欺负其他同学,他路见不平一声吼,出手打抱不平给了我一拳,将我及时制止。这个版本我是三十年后,因为医院遇到他妈我们闲聊天才得知的。我说阿姨,您这真是冤枉我了,我当年是挺淘气,但真不会欺负人,张二黑打小是挺仗义,但也没少玩闹,我们班男女同学打小都没少被他各种“亲密”,但好在二黑人挺好,我们还都爱跟他玩。当然我知道张二黑当年可能也是被他爸屈打成招,不得已编了个故事来维持自己正义的形象,而我也为此背了三十年黑锅。第二天我们准备一起跨年迎元旦,趁他还没住院多聚聚。在下班去找他的路上,我接到了另外一名老同学的电话,也是我特好一哥们。电话里他说让我过去找他一趟,我说今晚上有事去不了。没一会电话又来了,跟我说,今晚上你得过来一趟,我说我这边的事很重要,肯定过不去了,我那名老同学说,我在XX派出所呢。我说,成,我这就过去。我这老同学因为跟媳妇闹离婚惊动了警察被请到了派出所,在我苦口婆心的劝导和调解下才算回家。其实我当时就一个想法,就是赶紧给他们劝回家,我去找张二黑跨年,这点事跟二黑比都不叫事,那天我特怕跟派出所的争吵声中跨了年。年在即将结束的时刻依旧操蛋,疫情来回反复,事业上跌宕起伏,最好的两个哥们,不是得病就是离婚,中年的狼狈在这年最后一天体现的淋漓尽致。我在12点前见着了张二黑,还是在他大哥家。我们也不看跨年晚会,而是看一部叫做《了不起的女孩》的电视剧,我们一帮大老爷们饶有兴趣的聚在一起评论着电视剧里的女主角,气氛温馨而怪诞。二黑也跟我们一样投入了剧情,暂时忘掉了即将面对的命运审判。我也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做最好的打算,也开始考虑最坏的准备。年1月1日凌晨,跨年后合影,从左至右,何哥、我、二黑、狗子、老姑父。未完待续,下周继续。前情回顾:《爱一把就死》(序)《爱一把就死》(1):钱、死、性《爱一把就死》(2):不想当傻逼《爱一把就死》(3):集体写遗书《爱一把就死》(4):开启大逃杀!《爱一把就死》(5):凛冬将至《爱一把就死》(6):你好,我是寿险规划师《爱一把就死》(7):上帝的加油
《爱一把就死》(8):我的台湾老板黄老师(上)
《爱一把就死》(9):我的台湾老板黄老师(中)
《爱一把就死》(10):我的台湾老板黄老师(下)
贾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