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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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姑夫上日子有奔头,浑身有使不完的力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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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姑夫(上)

齐云轲

老姑夫走了。

在年国庆、中秋双节,举国欢庆的时刻,老姑夫却走了。将老姑夫逼走的,除了人类现今还无法彻底战胜的顽敌——癌症之外,还有就是他内心深处不可名状的孤独和伤痛了。

晚年的老姑夫,——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晚年,因为老姑夫走的时候,虚岁才六十三岁——是在孤独和无奈中度过的。他每天无所事事,又心事重重,常一个人反复念叨着:“人啊,说不中就不中了!今儿晚上睡觉脱下鞋,明儿早上还不知道能不能穿上哩!”

我因为一年到头都在汝南上班,基本上只有到春节才能回新蔡老家一趟,所以这几年与老姑夫见面的机会非常少了。年春节前,我回家,见老姑夫在靠近往安徽省临泉县姜寨镇去的官道沿儿上摆一把躺椅,正仰躺其上懒洋洋地晒太阳呢。见了我,他眯缝着眼,笑着问:“孩子儿,你咋舍得回来了?你不是成汝南人了吗?”

听此,我知道老姑夫是对我一年到头不回家看看有意见了,就赶紧上前给老姑夫掏烟吸,一边往他嘴上塞一棵、耳朵上架一棵,一边与他打哈哈:“我不是想你这老头儿了吗?我回来看看俺的老姑夫,这大长一年没见,是不是又长高了、吃胖了、变得更年轻了?”

老姑夫笑了,扶了扶烟把子,深吸一口后,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望着我叹息道:“年轻个屁啊!咱爷俩今年还能见一面,来年就不好说了。这日子,我越过越没劲了,活着也是干耗着,有今儿个没明儿个的,唉——”

老姑夫的悲观叹息,让我心生不安与忧虑,眼随着他的目光,一同抬望着太阳时隐时现的天空,感觉命运与这天气相似,阴晴是那样的让人难以捉摸。

老姑夫,其实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他还在娘胎里,父母就离婚了,准确地说是他的亲爹不要他娘了,将他娘赶走了,因为亲爹家里条件好,又相中了一个同样条件好的大闺女,急等着结婚办事。所以,尽管娘还怀着孕,爹还是将其狠心地赶走了。

被扫地出门后,老姑夫的娘在娘家人的劝解下,又走了一家,这一家便是在老姑夫心里一直有归属感的、真正意义上的家。

娘改嫁到的这家姓贺,所以年出生的老姑夫便随着养父姓贺了——老姑夫活着时一直对“养父”一词颇为敏感,从不提什么养父,因为在他心里他只有一个父亲,那就是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将其抚养成人的贺家老爹。

至于亲生父亲,对他来说几乎就不存在。不过巧的是,在贺家的辈分中,老姑夫是“银”字辈,而他的生父恰恰姓银,或许世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并不完全是巧合。上学后,他的学名叫贺银鼎。

老姑夫出生后的第二年,正赶上我们这里俗话说的粮食关,也就是国人通常说的-三年困难时期。我们这将其说成是粮食关,是有其特别意义的,因为在乡亲们潜意识里,这三年最突出的问题就是粮食歉收,概括成一个字就是:饿。

我的大姑那时七八岁,已经记事了,言说那时候天天饿得饥肠辘辘、眼冒金星,看啥都像是能吃的,有一次饿得难受到外边找吃的,可是天底下空荡荡、白茫茫一片,哪有什么可以果腹止饿的东西?走不动了,她倒在地上,顺手抓一把枯草吃起来,吃着吃着感觉噎得慌,往外吐,吐出来一嘴泥,原来吃得太急,连泥巴也一起送嘴里了。从那以后,奶奶出去干活,就把大姑锁屋里了,生怕她饿了乱吃,万一吃了不能吃的东西就完了。

老姑夫小小年纪就经历了粮食关,饥饿对他而言,是有着切身体会的,那体会是刻骨铭心的,永远难以忘怀的。所以后来,他坚决不浪费粮食,教育子女时也严格要求,特别是吃饭时,不允许一家人剩饭,实在是没办法剩下的,下一顿饭他专热剩饭吃,给孩子们树立榜样。就是对他最疼爱的小闺女昳丽,也是要求很严,在这方面从不娇惯。

老姑夫从小就下地参加劳动,庄稼活儿割麦、造场、摊场、碾麦、扬场、晒粮食、垛垛等等,对他来说都是强项。对于上学,他却并不怎么热乎。爹让他去上学,因为不会背书,他被老师抽打一顿,哭着回来了,叫嚣着:“老师来求我,我也不去上学了!”

爹娘见此,劝他回去,可是他死活不去,最后爹恼了,随手抓起一只破鞋朝他屁股上扇打起来,问:“妈哩个脚!上学,去不去?”

老姑夫噙着眼泪、瞪着眼摇摇头。爹见此,手上的劲儿掏得更大了,“啪叽啪叽”的声音响得更远、更脆了。娘冲上去护住,死死拽住爹的手不放,带着哭腔问:“当真不是谁的儿谁不心疼吗?你真要打死俺儿吗?”爹听此,放下了破鞋,一个人呆呆地走出门去。

娘的话,伤了爹的心。爹因为有病,不能生养孩子,所以他们结婚后只有老姑夫一个孩子,而这唯一的孩子,实际上也不是爹的亲骨血。

娘轻轻地揉着儿子那被打得红肿的臀部,还在劝解着:“乖儿啊,明儿个还去上学啊,你爹也是为了你好,不上学咋能成为人上人哩!”

老姑夫点点头,说:“娘,我去!”娘听此,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像憋屈已久的洪水终于有机会得以决堤而下。

可是,老姑夫的学还是没上到小学毕业就辍学了,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就压根就不是上学的料子。不过,好在他上过几年学,识得些许个字,后来才得以当上村干部。

老姑夫在十岁以前就下地干活了,后来随着爹的病越来越厉害,他逐渐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十几岁的时候,爹先走了,而后娘也走了。老姑夫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孑然一身,一个人在家里苦力支撑着。

白天还好过些,拼命干活,生产队里人多,热热闹闹、风风火火的,倒也不显得什么孤单寂寞,一到晚上就不行了,尤其是冬天的夜晚,夜夜漫长,索然无味,总不能老是睡觉吧。再者说,冬天农活少,没有那么多劳累,入睡也不容易。听着窗外呼呼的北风哨响,他多么渴望有一个人跟他说说话,哪怕是吵一架也好啊。可是,那个人却迟迟等不到。

年龄再大些,老姑夫与几个同村的小伙子,跟着几个下乡的男知青去偷鸡摸狗,宰杀后,凑在一起吃吃喝喝,感觉过得很潇洒。

渐渐地,老姑夫发现之前一直与自己有说有笑的乡亲们,见了自己眼里有些异样的目光。他竭力去跟大家套近乎,可越是如此,别人越是避之不及。

老姑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了,就依然故我,跟着几个不正干的知青瞎胡跑。后来,同族同门的一个长辈看不下去了,直接来到他家里,喊着老姑夫的小名,指着他的鼻子教训道:“孩子儿,你要是再跟那些城里来的知青在一起鬼混,你就给我滚出去,滚出咱的庄儿,哪远滚哪去!咱老贺家的脸,不能叫你个崽子给丢尽了!”

老姑夫这时候才明白众人对自己态度转变的原因,忙给老长辈跪下了,磕着头道歉:“太爷,恁孙儿我知道错了,太爷!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不给老贺家丢脸!”

老长辈见此,跺着脚说:“孩子儿,你爹娘没有了,你就更得争口气,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太爷我就怕你在做人这个事儿上走错道儿啊,错了你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不久,在老长辈的操持下,老姑夫来到了俺们村,做了上门女婿,他的对象是我的一个同族同门的姑姑。那年,老姑夫二十岁,比我的那个姑姑小一岁。

老姑夫的生父得知自己的这个亲生儿子去外村做了上门女婿,又喜又羞。他一方面感觉丢人,因为在当时除非是走投无路的汉子,否则谁愿意去做上门女婿啊?另一方面,他更多的是愧疚,这个孩子,明知道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又认不得。若是之前去老贺家认亲,肯定会被人给打出去的。现在,儿子从老贺家出来了,到了老齐家倒插门了,就不必有这方面的顾虑了。

所以,老姑夫结婚后,他的亲爹等一干亲人,常到俺庄走亲戚。俺庄的人,对老姑夫的家事也都清楚,既然是老姑夫的亲人,而且老姑夫在老贺家实际上已经没家可言了,所以我们没理由不去热情接待。老姑夫见亲爹、兄弟姐妹来了,尽管之前有些恨,但是实际上内心深处还是渴望亲情的。尤其是姑姑,对真正的婆家人还是很热情的,嘘寒问暖、亲亲热热,分明就是一家人了。

可是,有一点儿,老姑夫对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唯独对亲生父亲,从来没有称呼,见面只是说:“你来了。”临走了,说一句:“走了,不再歇一会儿吗?”而且,他从来不到亲生父亲家里去。即使每年春节非去不可的走亲戚,他也不去,多是姑姑去,后来儿女大了,都是儿女去。

他的亲爹想他了,会主动来俺庄来看他,但是嘴上却不承认,只是说:“想俺的孙子孙女了,来瞅瞅,来瞅瞅。”亲爹与他说话,他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几乎不主动去聊去叙去问。父子俩的心中早就挖深的一条鸿沟,怕是难以填平了。

每年的大年三十清早,老姑夫都会带着儿子回到老贺家的坟地里,给爹娘烧纸放炮,请爹娘和别的祖先回家过年。回到家,将拦门棍放倒,堂屋里点亮蜡烛,开始熬浆糊贴门神。对于银家的祖先,自然是不管不顾了。

到了亲爹病重时,家里的弟弟打电话让他回去瞧瞧,老姑夫只是说:“中,中,回去、回去。”然后,让儿子、女儿和姑姑先走。等姑姑他们到了银家半天了,还没见他来。弟弟再打电话,他就不接了。当弟弟满头大汗、风尘仆仆赶到他家,亲自来请他回去时,发现大门已经上锁了。见此,弟弟又只好原路返回。

而事实上,此时的老姑夫正蹲坐在老贺家祖坟地里,一边与父母说着话,一边甩眼泪呢。直到夕阳西下,他才在夜幕中走回了家。

姑姑他们已经回来了,见到老姑夫就责怪道:“叫你去,你咋不去?爹临走前,想和你说说话就恁难吗?”

听此,老姑夫淡淡地说:“我今天一直在跟爹娘说话哩!”

亲爹出殡,老姑夫终于回到了亲爹所在的那个家。这应该是他平生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是他在娘胎里,由娘带着悲悲切切地从这个家离去,而这一次,则是送亲爹离去。望着这里似曾相识的人和一砖一瓦,老姑夫百感交集,不由得酸泪扑扑而下。

改革开放后的20世纪80年代,老姑夫曾跟着村里人一起出去打工,干活不惜力气,惹上了一身病,没少花钱。儿子结婚后,他跟着儿子一家去黑龙江给人家小区看大门、扫地,租住在地下室,阴暗潮湿,使他的病更严重了。但是,俩儿子一个闺女,还有姑姑身体也不好,肩上的负担重,他还得咬紧牙关捱过一天又一天,捱过一年又一年。

20世纪90年代末,为了给姑姑治病,老姑夫回家了。治疗一段时间后,姑姑的病稳住了。正在此时,村委干部找到老姑夫,想让他当村长。老姑夫见姑姑的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只能在家养着,就答应了。

当了村长后,老姑夫负责在村里征收超生子女费、公粮,这款那捐的,净是些吃力不讨好、容易得罪人的事儿。而那些办理五保、低保等为老百姓谋实惠的事儿,又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事,所以工作开展起来阻力很大,十分不容易。

姑姑好几次见人家正说着话,她往那一去,人家顿时间一言不发了。弄得她很生气,回来就对老姑夫说:“你那比芝麻粒籽还小的屁官儿也别当了,你越当我的病越好不了,反而会病得更厉害。”

所以,还不到一年,老姑夫的村长就不干了。

此后,他又一直外出打工。眼瞅着大儿子景德、二儿子景华到了说媒结婚的年纪,才不得不回来翻盖房子,还学人家做起了杀猪卖肉的行当。这样一来,已经不再年轻的老姑夫就彻底决定在家发展了。

除了杀猪卖肉,老姑夫平常还挨家挨户收鸡蛋、家禽,然后往外倒卖,赚取差价。那几年,老姑夫确实也赚取了一笔钱,发了些小财。

可是,他赚的钱,却不够给家里人看病的。

先是最小的孩子闺女昳丽生病,到郑州去看过,西安也去过,说是脑瘤,还有其他一些病症,手术了,医生说:“要是三年不复发,就算是好了。”

老姑夫最疼爱自己的小闺女昳丽了,回到家,啥活儿也不让她干,更不舍得让外出打工,就在家里养着。他希望过完三年,等闺女康复后,就让她出嫁,毕竟结婚成家,才是一个姑娘长大成人的标志,更何况冲喜后,兴许她的人生会有更好的未来。

老姑夫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很长一段时间,闺女婆家对未来儿媳的病并不知情,即使隐约听出些什么传闻,却也无法证实。婆家的人后来常常刻意打听,但是这种事儿村里人都是亲族邻居,谁又往外去说实情呢?毕竟“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呀!再者说,昳丽又是个弱者,在大家潜意识里,都是同情弱者的。

可是,偏偏等到两年多了,眼巴巴地瞅着三年的期限就要到期了,闺女将要如蒙大赦了,一家人即将长舒一口气了,昳丽的病又复发了。那是一个秋天的上午,九点多的时候,医院的救护车响着尖锐刺耳的鸣笛,大摇大摆地呼啸着风驰电挚般开进了村子。

在省城郑州,昳丽一住就是半个月,总算抢救及时,保住了一条命。但是,人虚弱得如一张薄纸,只好回家休养。

医院回家,屁股还没坐热,闺女婆家人领着媒人来了:要退亲。婆家的女人一进门就嚷嚷开了:“天爷吔!这可该咋活啊!俺掏心掏肺地对人家,人家却将俺当猴耍,恁大的事儿,居然瞒着俺!好在老天爷不瞎眼,要不然娶回家了,俺这一辈子可就别想好过了!”

老姑父一双冷眼对着这差点成为亲家母的女人,就是不说话。他不说话,一家人都不说话。

见无人回应,那婆子有点泄气,但更多的是怨愤,索性往地上一坐,盘起腿,指着堂屋当门数落:“你们贺家可让人开眼了,一个病秧子歪歪的,瞒天瞒地要与人家结亲,还要不要阴德啦!”

数落其它话,老姑父还能忍,“病秧子”三个字犹如千钧之重的巨石砸在了他的心尖,遂一跃而起,指着那婆子怒斥道:“放你奶奶的狗屁!谁说俺孩子是病秧子,俺孩子现在病好了,身体好好的!你儿子要是在外边又找了一个,退亲就退亲,散媒就散媒,我就不信了,没有了你儿子,俺闺女还能寻不下婆家!”

媒人听此,心里乐了,他没想到老姑夫恁好说话,几句话下来,就同意散媒了,忙上前说和:“好了,既然你们两家都愿意散媒,咱就好聚好散,生意不成仁义在嘛。”

那婆子也站起来了,脸阴沉沉的,大声叫道:“我可打听清楚了,他闺女跟俺说媒时就已经有这病了,这属于婚姻敲诈,无论咋着也得赔偿俺精神损失费。”

老姑父哼了一声,问媒人:“精神损失费是个啥玩意?”又对着婆子问:“你张多大嘴?”

婆子眼翻着白,比划出五个手指头:“五万。”

老姑父听此笑了:“五万会中?俺干脆给你五千万,够你个杂毛媳子花到阴曹地府了!”

“你、你、你——”婆子指着老姑夫,恼得手指发抖,“敢不给钱,俺告你上法院!”

媒人连忙拦着,劝和:“要啥精神损失费,你儿子也没少一根毫毛呀!你要是不好好理论这事,我可就撒手不管了。”

婆子怒气未消,好像吃了多大的亏,摇头叹息道:“中、中、中!那不要了,其他的可是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老姑夫奇怪了:“啥其他的?你还想要啥?”

对此,婆子也有些不解,怒气冲冲地嚷道:“你说要啥?相亲钱、相家钱、下柬定亲的礼钱、这三年逢年过节买东西的钱、‘三金’买衣服扯布钱,一共九万三千五百块钱,少一个子儿也不中!”

“奶奶个脚!”老姑父骂道,“你说这话是啥意思?你要弄清楚,今儿个是你来俺家散媒,不是俺到你家散媒。你男方散媒,还来女方家要钱,天底下哪会有这样的道理!快给我滚!哪远滚哪去!”

婆子不愿意了,指着老姑父对媒人说:“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想赖媒啊!”又对老姑父骂道:“贺银鼎,你个二灰头!你的算盘可真会打啊!骗婚骗到俺头上了!你故意隐瞒闺女的病,硬与俺定亲,现在纸包不住火了,又想赖婚不还下柬钱,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儿!”一蹦三尺高,要上前打人。

老姑父抄起一把铁锨要还击:“我瞧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不知道麻虾从哪头儿放屁!”

眼见着谈不拢,媒人连三赶四拉起婆子出了门。离多远了,还听见婆子在一边走,一边哭骂:“老天爷吔,俺前辈子做啥孽了,这辈子咋叫俺摊上个这事儿哩!你们都来评评理,评评理……”

婆子那边果然将老姑父告到了法院。

法庭那边了解到具体情况后,还是建议协商解决,并派出专人前去调解。婆子一家认为是老姑父瞒着闺女的病进行骗婚,钱应该如数退还,一分钱也不能少;老姑父认为说媒时闺女好好的,谁也不敢说以后这病一定还会复发,医院诊断证明,这回是男方主动提出的散媒,按当地约定俗成的规矩,女方可以不退一分钱。

经过法庭和媒人以及双方所能发动起来的各方力量进行斡旋协调,最后达成了一个艰难的协议:女方退还男方下柬定亲款六万六千元,还有相亲见面礼一千、相家钱二千,昳丽尚未使用的“三金”退还。其它的,就不再提了。

处理了昳丽的事儿,老姑夫虽然才五十出头,但是老气横秋的,一脸的沧桑和无奈。尽管如此,为了一家老小,他还是不能闲着,仍得努力赚钱维持生计。

为了尽快赚钱还债,老姑夫此后在村里官路上搭个架子,让姑姑出摊子卖肉,自己则骑着一辆机动三轮车走村串户去卖。虽然辛苦些,但是这样卖的肉多,钱来的也快,他觉得还是挺值当的。

几乎每天清早四五点,都能听到挨刀的猪凄惨和不甘的哀嚎声响亮而悠长地从老姑夫家传出。那声音令人揪心,对老姑夫一家人来说,却是赚钱的先声,是喜悦的源泉,让一家人看到了致富的奔头。久而久之,村子里有孩子在镇上上初中的人家,大人们逐渐形成了一个生物钟,那就是老姑夫家一旦传出杀猪声,孩子起床上学的时候差不多就快到了。

那时候,初中没有寝室楼,住室紧张,有许多学生在外租房子住,但是俺村距离初中三里地左右的路程,比较近,所以学生基本上都在夜自习放学后骑自行车回家住,次日一早再去上早自习。

老姑夫每天四点多起来杀猪,将猪肉一分为二,俗称两扇子,一扇子切割好放到三轮车里自己去买,一扇子切割好,放在架车里,等天亮了,姑姑拉到官路上肉架子那去出卖。有时候,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需要割菜了,老姑夫还得提前加班杀猪。在这里,割菜的“菜”,指的就是猪肉。割菜,一般都是一扇子。一扇子肉切割好,上秤称好,直接骑着车送到主家,然后折回来再带着此日的生意出发。

老姑夫做生意只能走村串户,不能到集市上,因为集市里早已有几家同行,那里是他们的势力范围,老姑夫沾不得,只好远远避开,到集市之外的地方开拓自己的市场。他逐渐发现,在豫皖交界处的临泉县姜寨镇和新蔡县韩集镇分界处,是一个天然的做生意的好地方:这里距离韩集镇八九里,距离姜寨镇也是八九里,这里的人去哪赶集都比较远,安徽人去河南赶集经过这,河南人到安徽赶集也经过这,在这里做生意,效益应该不会差。

于是,老姑夫寻到这里的一个村长,给其买一包烟,笑着说了说来意。村长知道老姑夫也做过村干部,算是同行,倒也没说什么,乐观其成。第二天一早,老姑夫就在两省交界处竖立起了肉架子,开始了做生意。他请来村长,并给所有围上来看热闹的男子散烟吸,并买了一袋子水果糖,散给妇女孩子吃。而后,在村长的主持下,老姑夫点放了一挂一万头的鞭炮。在鞭炮的“霹雳吧啦”中,老姑夫的生意算是正式开张了。

五十多岁的老姑夫,重新看到了日子的奔头,浑身又有了使不完的力气,每天起早贪黑地劳碌,只盼着日子能过得好一些,将心中的愁绪与无奈稀释些。

齐云轲,教育工作者,近年来,陆续在各级媒体发表作品九十余万字。阅读悦读平台签约作者。系河南省作协会员、河南省青作协常务理事,河南省孔子学会会员,汝南县作协副主席、新蔡县作协特邀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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